無中有語,語中有畫
──文/奧崴尼‧卡勒盛(魯凱族史官)
畫家李賢文先生和輕型飛機攝影師張大川老師兩個人,先後從不同的路徑上來舊好茶兩次,僅僅是為了打聽一隻所謂西魯凱人好茶部落神話中的雲豹(Lhikulao)之足跡和下落。之後,他們又歷經千辛萬苦地不懼遙遠和冒險的精神,繼續爬北大武山和南大武山以南之浸水營古道。儘管專門研究臺灣雲豹的專家們都一直認為可能已經絕種了,而他們必定不抱太大的希望能看到牠。但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必然地有他不同凡響的精神一面。也就是說,他只是聽過有這麼一位「美」來過或走過,而完全沒有機會相遇,只有一心誠懇地說:「因為『愛』,所以你所走過的路,我還是要親身走過,連你日常嬉戲的走廊,也要親眼目睹,以表示對你永恆的惋惜與懷念。」他就是如此以生命深刻的體認、想像,和銳利的視覺,才能從「無中有語,語中有畫」之不折不扣的能耐,再以一筆一畫一來描繪歷史的畫面背景。
他還特地從紅櫸木眺望屬排灣族之古代部落峇待嬰發祥地附近;從那長而高懸的飛瀑中,還能親眼看到祖先神話中的雲豹,在畫家的想像中,從古老永恆動的時光背景中,在藍天綠海之下,雲豹是那樣的憂鬱中但仍然自在地在暢樣。於是我感覺畫家與我們一般人所見的時空是不一樣,使這一本《雲豹的呼喚》(The Calling)對我個人而言非常感人。
整個作品一開頭〈回望雲豹〉,他首先寫道﹕「如果,昨日消逝的是雲豹,那麼,明日要離開的是又是什麼?接著要消失的是臺灣黑熊?長鬃山羊?石虎?寬闊的山林?無邊的淨土?還是,一顆純潔的初心?」
這一段令人的靈魂震醒又深邃得令人深思的疑問發出時,像是古人祖先當把雲豹要送回聖地峇魯谷安(註1)時,部落乃舉行非常感人之「惜別禮」。最後是由部落的祭司,說:「外人並不見得都認識祢,所以祢務必記得敬而遠之……。」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祂了。此後,古人祖先為了不辜負雲豹引領祖先從東方來到西方建立好茶部落,所以每年當豐年祭時,部落必為祂以部落的詠歌頌揚表示永懷和紀念。
當我還是個六、七歲尚幼年的年代,八月中的豐年節慶,部落裡所有的壯年們和耆老們,各個都盛裝著華麗的彩衣,在特定的廣場聚集,要為我們當年凡是參加成年禮的小少年們的家屬所準備之特別豐盛的「小獵人們靈魂的禮餐」。當要開始享宴聚餐、飲酒歌唱之前,首先必行為部落各個階層的生命舉杯儀式 (註2)。完了之後,就由部落的詩人頌歌詠道:
Pala ~~~i~lai! (註3) (獨唱)
榮美啊!
Kalhivi li lhialeven(註4) !pinasuLhikulavane.
偉大的麗阿樂溫!是屬雲豹的族群。
當詩人唱完主題之後,整個所有在場之部落的壯丁們以及耆老們,接著以上百位群體以盎然雄壯的歌聲為主題迎合延續唱道:
Ini~~~pala~~~i~~~i~~~lai.
何極榮美呀!
當唱道以上Pala ~~~i~~~~lai!(何極榮美呀!)時,是以高、低音但兩個不同音域一起大合唱,使人遠遠聽起來,和諧得似乎是宇宙大自然界裡悲鳴又雄壯的天籟之音。後來母親告訴我歌的內容說:「這首歌是為那兩兄弟帶著雲豹,從東方翻山越嶺來到遙遠的西方之屬鹿鳴安人原來在大洪水之前,他們失落的國度(遠古時的舊好茶)之後,表達他們對兩兄弟和雲豹的指引,使能夠重新回到祖先的懷抱之後的一種深深的感恩與喜悅。」 |